廣府俚語，人類文明的另一種標志

　　由何車老師創作的《廣府俚語溯源》一書由羊城晚報出版社出版了，這是可喜可賀的大好事，值得歌頌，值得稱贊。

　　看到書名，很多人便會問：“什么叫廣府？”“什么叫廣府人？”“什么叫俚語？”“作者為什么會寫這樣一本很小眾的書？”如此等等，會有無數的問題和盤托出，以期尋找“廣府”“廣府人”“俚語”背后的深層含義及文化現象。

　　很慶幸，我參與編校此書，對該書內容有些了解，從而對“廣府”“廣府人”“俚語”有了別樣認知。

　　要看懂《廣府俚語溯源》一書，我們必須了解廣府的歷史淵源，如果不了解廣府的歷史淵源，貿然去看這本書，肯定是“丈二和尚——摸不著頭腦”。也就是說，我們得有一定的知識積累，有一定的文化底蘊，去看這樣一本很小眾的書，才會有滋有味，才會如飲醇酒，才會如獲至寶。

　　據史料記載，廣府是廣州府這一行政區劃的簡稱，而廣府人是廣州府人的簡稱。廣府人主要自唐宋時期經粵北南雄珠璣巷遷入。因此，珠璣巷被稱為廣府人的祖居之地，是中國三大尋根地之一，是廣府文化的發祥地，被譽為“中華文化驛站，天下廣府根源”。自北宋中后期至元代初期200多年時間，中原及江南氏族由南雄珠璣巷陸續南遷有130多次，主要遷居地為珠江三角洲一帶及港澳和海外，操粵方言為其文化特征。

　　不難看出，廣府是地域名稱，指廣州府一帶。廣府人其實來自中原及江南，操粵方言。珠璣巷是廣府人的祖居之地，是天下廣府根源。把這個來龍去脈理解清楚，我們再來追問俚語是什么，才會更有價值。

　　俚語，又稱俗語，通常指帶有地方色彩的非正式用語，大多由方言演變而來。因此，常常含有特定的方言色彩。俚語往往是口語性質，內容豐富多樣，可以是幽默的、自由的，或者粗俗的、詼諧的。諸如《新五代史·王彥章傳》記載：“彥章武人，不知書，常為俚語謂人曰：‘豹死留皮，人死留名。’”從此可以看出，講俚語的人文化層次并不高，講述一個道理就是直入主題，簡明扼要，通俗易懂，但又感覺缺點文化、缺乏文明的味道。用現代人的話來講，就是大腦粗、沒文化、粗俗。但要知道，人類社會的發展一直是從野蠻走向文明，從愚昧走向科學，從粗俗走向文雅，從低級走向高級。就是這種循序漸進的社會發展模式，使俚語在人類社會發展的進程中起到一定的社會推動作用。諸如跟某些人講大道理，他們根本聽不懂。怎么辦？講俚語，他們一聽即懂。

　　作者何車是一個善于觀察與思考的人，也是一個擅長總結與歸納的人，更是一個有文化情結與社會使命的人。三年前，他來到我的辦公室，很認真地跟我說，他要寫一本俚語方面的書，問可以出版嗎？我知道俚語有其可取之處，也有其不足之處，必須把握好尺寸，才敢確定可否出版。他見我有些遲疑，便說：“不管能不能出版，我都要寫。如果我再不寫，可能以后就沒人寫了。”

　　看著他充滿期待的眼神，我知道他也老了。年將八十，曾在政府機關工作，分管文化；曾任電視欄目主持人、編導、導演；還曾負責中國粵劇申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“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”申報撰稿及申報電視片導演工作；出版《戲人戲語》《戲語戲人》《此物最相思》《龍虎武師三百載》《證史畢錄》《逸名雅號》等專著……是使命與責任讓他要把《廣府俚語溯源》寫好并出版，讓子孫后代了解“廣府”“廣府人”“俚語”有據可查、有史可考。何況，隨著普通話的全面普及，講廣府俚語的人越來越少，懂廣府俚語的人更是鳳毛麟角，再不將《廣府俚語溯源》一書出版提上議事日程，恐怕以后越來越難。

　　我雖是晚輩，祖籍湖南，也知道該書的作用與價值。便鼓勵何車老師：“不管結果如何，我們一起努力，只要有一絲機會，便永不放棄。”正是這個君子協議，他負責編寫，我張羅編校，歷時三載，《廣府俚語溯源》一書終于與讀者見面了。

　　《廣府俚語溯源》一書究竟寫些什么內容，我舉幾個例子。

　　一早放屁?朝氣勃勃：“一早”是廣府俗語，指清早、一大早。放屁是人的生理活動，是人之常情，肚中之氣不放出來，是不舒服的。而對清早的稱謂，廣府白話又叫“朝早”，所以歇后語“一早放屁——朝氣勃勃”，意思是早上起來，把肚中憋住的氣都放出來，而這些屁的聲音近似“勃勃”的聲響，故而就解釋為早上的屁是朝早的氣，隨著“勃勃”的聲音放出來了。借此歇后語贊美年輕人充滿朝氣，恰如初生之犢，勢不可當。這個廣府俚語“一早放屁?朝氣勃勃”解釋得惟妙惟肖吧？

　　D打佬跌利市?嘥氣：“D打佬”是廣府民間對吹大笛（嗩吶）謀生的樂手之俗稱。人們認為吹出來的大笛聲酷肖“DD打打”，就把大笛叫作“D打”，而吹大笛就被叫作“吹D打”。吹D打在北方被稱為“吹鼓手”。以前廣府地區D打佬是靠在人家婚喪嫁娶的儀式上吹相應的樂曲獲取報酬為生，酬金多寡由雇主與D打佬雙方事前口頭約定。不管辦的是喜慶典禮，還是喪禮儀式，廣府人向來素重“意頭”（彩禮）之吉利，故在禮儀慶典完成后，主人家會用紅紙包好商定的酬金以利市的形式送給D打佬。“利市”原解作是“經商所得的利益”（《辭海》）。廣府把勞動所得報酬也作“利市”，北方稱作“紅包”。有英文字母D，有民間俗語，還有感嘆詞“嘥氣”，形象生動地將廣府俚語說活、寫活了。

　　三月撥扇?滿面春風：農歷三月是暮春季節，天氣并不炎熱，人們完全不需要撥扇取涼。歇后語以三月為背景，帶領人們進入一個既定場景：有人在三月稍帶微涼的春天，拿著扇子大搖特搖，完全是無效勞動，與天氣無關，可能是文人雅士故作風雅。他們搖著扇子，撥來的風是春天的風。因此，用歇后語“三月撥扇?滿面春風”來形容他們。人們借此歇后語贊譽別人遇到喜事喜不自禁，形于色表。可能是年輕人結識了心儀的女朋友，亦可能是初為人父；也可能中了大獎，讓別人看到都為他感到高興。于是，就用此歇后語去形容他了。就是這樣一句簡潔易記的歇后語，把廣府俚語的輕俏、隱諱表現得淋漓盡致。

　　總而言之，講廣府俚語容易，理解廣府俚語較難，而要寫成專著就更難了。而在何車老師的精心組織與用心創作下，《廣府俚語溯源》一書現已出版，將人類文明的另一種標志進行了詳盡闡釋，讓我們得以通過廣府俚語了解廣府文化的變遷及社會發展的變化，這是功德無量的大事，是青史留名的美事，更是文化傳承的幸事。

（作者羅建云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、民進全國新聞宣傳特約通訊員、民進廣東省委會文化出版專委會委員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