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山陶塑——泥土的呼喚與迷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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制造陶塑的佛山人的先祖,他們總是把日子捧在手里,一同他們把泥土掬俸在心里,滿天滿地的喜歡,歡喜就是永遠。
面對陶塑,如同面對著一種海枯石爛的承諾,關(guān)于泥土與水火、與人神的同存同在,或以形隨,或以魂終。土不能變塵,灰飛煙滅,而土能成陶,有水的融合,有用心的點化,陶而能塑,萬般情懷的寄喻,就在這蛻變與脫胎換骨中。
在這不可思議的轉(zhuǎn)換的進程里,或者從那出落為奇觀的霎那,想來,空氣中必定彌散著慈悲,窯火里妊定有某種神魂附體的舞蹈,即便是此刻的水,也是充滿靈性的,所有的萬事俱備,就是為了創(chuàng)造,為了情懷的新生。
落塵為土,土生萬物,亦養(yǎng)萬物,傳說的源頭,還曾說神摶土為人,土乃人的先靈。似乎這是找到的最開竅的解釋,也似乎是有了持信的理由,為什么石灣公仔會栩栩如生、恍通靈性,只不過是藝人把先人的靈慧再次撿拾、再度接續(xù)。
火是燃燒,也是最化,火讓魂夢入骨,淬煉成精,地老天荒而此情永在。火還讓魂神成形時忍受拷問,讓降臨的智慧、光影的留布忍受高壓和損耗,疼痛而又煎熬。而疼痛的結(jié)局總是能帶動新生,重塑之后,是幸運的恩賜,更是一場夢的開始。
從此,泥土的夢想成形,泥土的繽紛開花。這么解讀陶塑的命運,如同解讀一段神話。活在泥土的日子,從此就被捧在手里,成了開在手上的器皿、開在日子里的花、開在盛放美味佳肴里的一種供奉,供奉得鄭重其事、錦上添花。
與其說,這是一種藝術(shù)智慧,匆寧說這是一種高于生活的用心,是不可多得的浪漫綺清和遐想。
而珠三角的陶都,將我們帶回那個遙遠的卑代,回到明朝的時光。明代正德年間的南風(fēng)古灶,現(xiàn)時依然被一棵古榕環(huán)抱。田地的陽光,和榕蔭清涼,讓人思接千古,接緣的源頭在唐宋古窯址,在淡青粉表釉,在黑釉墨釉重彩疊墨中穿行,在時間的通道里搖曳。此處的地名南海官窯,名來得頗有來歷,而傳承得又不同凡響。
從市井的煙火到藝術(shù)的鍛燒,從缸瓦到陶藝,再到藝術(shù)的創(chuàng)造,這之間有多少煙火催生,有多少靈感明滅,又有多少人的智慧相濡以沫、相互滋養(yǎng)啟迪。
從民間的喜慶到登高望遠的愿望,從日常餐飲的碗碟到裝潢門面的瓦脊,廟堂的威儀,工匠藝人情緒的傳達,有的想落天外,罡風(fēng)浩蕩,有的鄉(xiāng)色濃郁,風(fēng)情撲面;揮發(fā)著珠三角泥土河涌深厚的發(fā)散力,家常得可親,而又虔敬得可畏;能上能下,能出能入,是皇候,也是布衣,萬物出于土,萬物也歸于土,豪邁灑脫不羈放達得無出其右,只有陶塑。
有時候我寧愿猜想,寧愿天真地認為,佛山人的先祖,制造陶塑的佛山人的先祖,他們總是把日子捧在手里,一同他們把泥土掬俸在心里,滿天滿地的喜歡,歡喜就是永遠。喜歡色彩,喜歡成形,喜歡效仿,喜歡定格。然后,喜歡創(chuàng)新,喜歡不受拘限出神入化。心中手里的這捧土,無論成為什么,泥土的質(zhì)樸就是風(fēng)骨就是心性,歡天喜地去趕赴,不為什么,就是了成為某種托付,而且是農(nóng)人真誠的托付。
于是,有短褲、蓑衣、斗笠的造型,于是收納了漁、樵、耕、讀的農(nóng)家生活,于是,出落有各式各樣走入典范的作品,有詩書人家,有情懷寄寓,有長風(fēng)萬里,也有兒女情長,渾厚、淡雅、傳神、樸拙、趣致等等五花八門的風(fēng)格,讓生活在藝術(shù)中目迷五色,讓觀賞在目迷中神移萬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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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:此文原載與《華聲》2018年第一期